《北平无战事》结局有深意？

 

朱达志

 

同事F君在微信中说：《北平无战事》最精彩的地方是结局，编剧让里边没死掉的好人都离开了中国大陆，要不去美国，要不去台湾，连崔婶和两孩子都去了香港，可见编剧太善良，留在大陆实在于心不忍呀。大快人心的圆满结局。当然还有一个谢襄理没走，大约是考虑他搞金融的，没什么政治风险吧？比照历史和现实，寓意深刻呀！

 

F君所说的好人，一是燕京大学副校长何其沧（其实是一把手，因为燕大是美国人用庚子赔款开办的，先前的校长是司徒雷登先生，司先生任驻华大使后辞去校长职，中方副校长就成了常务副校长；而不设校长位，大概是意在以此向司氏致敬吧）及其得意门生梁经纶教授（蒋经国铁血救国会核心成员）去了美国，二是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经理方步亭及其长子方孟敖（男一号空军上校共党秘密党员）、次子方孟伟（北平市警察局副局长）以及方行长夫人去了台湾，三是地下党崔中石的遗孀及其一对年幼儿女去了香港。他们总体而言都是“好人”，编导确实可能不忍心让他们留在大陆经受无数次的甄别、审查乃至镇反等政治迫害，也不忍心让他们亲身经历理想的破灭，只好让他们远离那个在心中无数次憧憬过的“新中国”隔岸观火。

 

其实，不忍的不光是他们几位。或许编辑更不忍心让谢襄理的17岁女儿谢木兰理想幻灭吧，连隔岸观火都不忍，所以就借军统之手将她牺牲在了黎明之前。甚至，蒋经国的铁杆粉丝兼得力干将曾可达同志之死（自杀），也多少有一点这方面的因素在。

 

至于谢培东（央行北平分行的谢襄理，北平地下党金融块负责人）没走，倒不一定是因为编剧“考虑他搞金融的，没什么政治风险”，而是因为党还需要他在金融系统继续秘密效力。谢襄理自己也知道，潜伏20年，迎来新中国，但自己的身份并不一定会公开——正如已牺牲的崔中石，人民掌握政权后，党也不会公开他的地下党员身份，以至于其遗孀和后代不得不远避香港自生自灭。这一点也说明，崔婶及其两个烈士后代的离去，不光是缘于编剧的“不忍”。

 

而之所以不让谢襄理们在共产党建政以后投入或者回到组织温暖的怀抱，原因复杂，以我的理解，至少有下面几点：1，组织上并不完全信任他们，这方面毛有过明确指示；2，军队里有太多的官长要安置，轮不到地下党；3，以当时的形势看，国际社会尤其是美国不会坐视“蒋匪帮”被干净彻底消灭，民国政府退踞台湾的可能性非常大，因而国共两党之间的战争还结束不了，秘密战线还需要谢襄理们继续效力；4，共产党搞“社会主义改造”，还需要工商界秘密党员发挥作用，让谢襄理们继续掌控资本家的财产账目，方便今后的公私合营甚至将私有企业直接献给“国家”。

 

至于“社会主义改造”后，谢培东命运如何，其实也不难想象，电视剧其实也有暗示。卸磨杀驴是很有可能的。1949年后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无需我在此赘言。

 

顺便说说剧里的称呼问题。国民党和共产党一样，都是列宁党，都主张官兵平等（主张嘛，肯定是需要的），党内互称同志不称官衔。但国民党内能基本做到这一点的，可能只有蒋经国。不过他也只能基本做到让别人称他同志不称官衔。所以剧中大家都叫他“建丰同志”，他称下属也是同志，比如“可达同志”。前几天见有人在腾讯《大家》撰文说，这样称呼是不对的。蒋经国字建丰，这个建丰只可以是蒋经国的长辈或平辈同僚与朋友称呼，下属也口口声声“建丰同志”是不敬的。理论上说是这个理，但蒋经国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相对而言年龄较小，表面上的职位也不高，但是权力很大。处长们叫他“经国同志”肯定不敬，叫“经国局长”他又不允，叫“建丰”或“经国兄”也未免过于亲狎（剧中华北剿总副总司令兼北平市警备总司令陈继承称他建丰兄，就被他冷冰冰地回敬“陈总司令不必客气，叫我名字或同志就是了”），因此也只有称“建丰同志”最合适。

 

至于对蒋介石的称呼，我想国民党内不会有任何人敢称他同志吧。抗战期间称他委员长，民国四十七年行宪后称他总统，党内继续称他总裁，都是可以的。至于少数亲近的人，私下可以称他“介公”，德高望重者和还没完全撕破脸皮的共产党头面人物在公开场合也可以称他“蒋公”（当然像周恩来、林彪等人在重庆被 蒋召见时，也还是要尊称同时套近乎他一声“校长”的）。但无论如何，没有人敢公然称他蒋中正。中正是他的名，介石才是他的字。前者只可能出现在他自己的签名和非常正式的官方文件中。即便是共产党要打倒他，也只能高呼“打倒蒋介石”，而没有高呼“打倒蒋中正”。这说明，毛泽东还是懂点规矩的。所以剧中何其沧校长声称要给蒋上书，说“不行，我就直接给蒋中正先生去信”，是不合适的。如果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事，何校长应该用“总统”“总裁”（如果他是国民党员）“蒋公”“介公”“蒋介石先生”等等得体的称呼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