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艺妓薛涛 为何独爱成都
朱达志
前天我在朋友圈谈及19年前为刘永好的首个房地产项目“锦官新城”取名的往事。有朋友表示并不知道这四个字的由来——其实是不知道“锦官城”出处何在。
话说三国时期的蜀汉首府成都，织锦手工业特别发达，被称为蜀锦的丝织手工艺品驰誉天下，乃蜀汉对外贸易的主要商品，亦成为蜀国财政收入的大宗来源。
因此蜀汉朝廷在成都城南锦江两岸（现今百花潭公园一带）筑城以保护蜀锦生产，并特置锦官一职，专司织锦生产管理。而那一片生产园区，就成了所谓锦官城。
后来，人们把整个成都都称为锦官城。再后来，人们又将锦官城简称为锦城。至于成都的另一个别称“蓉城”，容后再道。
关于锦官城，我只知道三首古诗中有提及。最为著名的大概应该是杜甫的《蜀相》吧——
丞相祠堂何处寻
锦官城外柏森森
映阶碧草自春色
隔叶黄鹂空好音
三顾频烦天下计
两朝开济老臣心
出师未捷身先死
长使英雄泪满襟
这首诗显然是歌颂诸葛亮的。所谓丞相祠堂，就是现今成都城南的武侯祠。
武侯祠正门。门口吊牌是“成都武侯祠博物馆”，门眉横匾上镌刻的却是“汉昭烈庙”。至今还记得幼时武侯祠门外松柏森森的情形。而如今的武侯祠，早已被林立高楼包围
武侯祠其实是忠武侯诸葛亮祠堂和刘备庙（陵）合二为一的所在。尽管其正门上明明挂着“汉昭烈庙”的横匾，人们还是只叫它武侯祠。民国文人邹鲁写的一首诗，道出了其中原委——
门额大书昭烈庙
世人都道武侯祠
由来名位输勋业
丞相功高百代思
也就是说，因为诸葛亮功高盖主，他在百姓心中的威望超过了刘备，所以人们就顾不上君尊臣卑的礼仪和这座君臣合庙本来的意义了。
内门这个武侯祠匾额，系由郭沫若题写
第二首提及锦官城的古诗，是《春夜喜雨》，也是杜甫的名篇（至少它的上阕，小学生都会念吧）。
好雨知时节
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
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
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
花重锦官城
第三首，说实话我不知道它的确切出处，而且只知道这么两句：
二十四城芙蓉花
锦官自昔称繁华
宋人赵忭在《成都古今记》中称：“五代时，孟蜀后主成都城上遍种芙蓉，每至秋，四十里如锦绣，高下相照，因名锦城。”这段话大概可以为上面两句古诗作注脚吧。而“遍种芙蓉”这四字，大概就是成都又称蓉城的由来。
但是窃以为像赵忭那样解释“锦城”不是很正确。成都应该是先有锦江，后有锦城（锦官城）。所谓锦江，意为“濯锦之江”；所谓“濯锦”，即漂洗锦缎的意思。汉唐时期的成都织女，是如何在流经成都城区的这段岷江内河中“濯锦”的，想想都令人心驰神往。惜乎诗仙李白所谓“濯锦清江万里流，云帆龙舸下扬州”，也是过于写意。
但我一直不知道“二十四城”的确切含义。说实话我是先知道贾樟柯的电影《二十四城记》，后知道上面那两句诗的。
关于《二十四城记》，6年前我曾在博客上写过一篇札记，不长，先转帖过来，不喜者可跳过。
“二十四城芙蓉花，锦官自昔称繁华。”这个“自昔”，可以追溯到一两千年前。不过，今天的成都已非唐时的蜀郡，眼下的锦官城也早已褪尽“扬一益二”时的铅华。关于这点，我曾在上周日的那篇无聊文字中有过大不敬的表述——成都今天的盛世景象，“只是大唐的回光返照”。
如今，那句古诗被华润集团用在了它的一个大型房地产项目上，该项目的名称即“华润二十四城”，坐落于成发集团（成都发动机集团）原址一片废弃的厂区里。这间工厂是1958年从沈阳内迁过来的，以前的名字叫国营新都机械厂，对外称420厂，是所谓保密单位，主要生产军机引擎——那时，工厂的职工每个月是会领到5块钱保密费的。30多年前，5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贾樟柯以这个项目和这间工厂为背景，拍了一部堪称另类的电影叫“二十四城记”。不久前，在第十届西班牙拉斯帕尔玛斯国际电影节上，该片获得电影节十周年杰出艺术成就金伯爵奖。
本月上旬的某一天，贾樟柯等人在成都搞了个看片活动，因为时间是上午，再加上看过首映的同事说拍得不怎么的，于是就没去凑那个热闹。但终究还是有些后悔。在看过一些影评后，我感觉影片所表现的场景、氛围、故事，应该是我所熟悉的。从1980年代到新世纪初，我在那个区域范围内居住、工作了20年。以前，那个区域里有3家很有名的大型国企——65厂即成都无缝钢管厂、420厂即后来的成发集团、中国第五冶金建设公司即现在的中冶成工集团；而我属于后者。80年代，我们公司曾经给成发集团建过厂房，所以我也曾常常持证进出那间“国防保密单位”。而且有那么几年，我甚至可以从我的第一套房子的卧室阳台上俯瞰420厂区。
所以我想，还是应该看看“二十四城记”，哪怕它是个广告片。看后发现，这片子还真值得花时间欣赏一番。反正我是为之数度落泪了。同事之所以认为不咋地，我想是因为她并不熟悉片子的背景和故事，所以对其难以产生共鸣。而我在80年代初，是在那个区域里做过货真价实的一线工人的，片子里的讲述者，我可以说个个都似曾相识，恍惚间会认为他们就是我曾经的工友。而诗人翟永明的参与（她是两编剧之一，另一位是贾樟柯本人），又使得该片如同一首具象化的叙事长诗，既感人又唯美。
而实际上，该片至始至终也穿插援引了不少诗词作品。除了前述“二十四城芙蓉花，锦官自昔称繁华”外，还包括：
欧阳江河的《玻璃工厂》；
叶芝的《随时间而来的智慧》；
曹雪芹的《红楼梦葬花词》；
叶芝的《泼了的牛奶》；
万夏的《本质》。
而当片尾，万夏的两句诗出现在银幕上时（其背景是从420厂某个制高点俯瞰成都东城街区，这正是我非常熟悉的场景），我再一次被弄得热泪盈眶——
成都
仅你消逝的一面
已足以让我荣耀一生
回头再来说锦江。前面提到的百花潭公园，它附近有一条街叫琴台路，相传是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当垆卖酒的地方。琴台路南头锦江北岸，有一尊陆游雕像，上面镌刻着他的《醉梅》名句。
9年前我跟陆游合影
当年走马锦城西
曾为梅花醉似泥
二十里中香不断
青羊宫到浣花溪
这个全真道圣地青羊宫，乃全国最为著名的道教宫观之一。当年黄巢作乱之时，唐僖宗避难于蜀，曾将此作为行宫。这个地方过去大概属于少城（满城）和大城的结合部，往南有前面说过的武侯祠，往西有浣花溪畔的杜甫草堂，杜子美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的地方。
杜甫草堂之工部祠
自此顺江东去八九里，可见一座美轮美奂的廊桥。此处原有一座250多年前建成的古桥，名安顺桥。因年久失修，安顺古桥于30多年前彻底垮掉；目前人们看到的样子，当然与原先那个古桥相去甚远。廊桥两头镌刻了不少唐诗，大多脍炙人口，比如杜甫这首绝句：
两只黄鹂鸣翠柳
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
门泊东吴万里船
此处即为合江亭、九眼桥、兰桂坊、庆龄码头、香格里拉饭店……汇聚之所在。对了，就是前段时间闻名天下，让心花社名记丁永勋、易艳刚、六神磊磊等等大V都心驰神往的“九眼桥不雅视频”诞生的地方。至于九眼桥的具体方位，在安顺桥的下游，两桥相距不过三五百米。
安顺廊桥
顺便说说。我曾在这附近的天仙桥街住过一段时间。闲暇时光，常在其周围溜达流连，有时还会去府河（锦江支流）对岸的那条小街去吃饭——它现在的名字叫均隆街，而二十多年前这里有两条短街，一曰均隆街，二为交子街；后来两街合并，交子街消失。
对，交子街消失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小事件啊！
为什么这样说？不知道有多少人明白“交子”是什么东西。交子是世界上最早的纸币，发明于北宋之初的1023年，而它的发明地就是这条短短的交子街！这是多具历史文化意义的街道名啊！在世界金融发展史上，它也是一个不能不提的地方。就这样被他们玩坏了！
几年前我曾呼唤陈志武教授，请他给成都市政府提个意见，恢复交子街名。可惜他没理我，哼！
介就是交子
过了九眼桥，锦江开始南流。两三里开外，便是位于四川大学南墙边的望江楼公园，这里是自长安流寓成都的唐代女诗人薛涛的墓葬之地。薛大美人的情人之一元稹曾作《寄赠薛诗》云——
锦江滑腻峨眉秀
幻出文君与薛涛
这文君，当然是司马相如的美人，跟元稹木有关系的。
张大千笔下的薛涛，按今人的审美观，是不是只能呵呵
1982年，我跟同学在望江楼前拍了人生第一张彩照。是不是有点激情四射的样子？索性再来一张吧，见下
这张，1986年摄于青羊宫灯会。显然，着牛仔裤没戴眼镜的是我
说到锦江，上海人可能会想起他们的锦江饭店，贵州人则可能会想到他们那条发源于梵净山的锦江。但是成都的锦江，才是名副其实的濯锦之江。
这篇毫无章法的文字，提到杜甫和锦江的地方太多了。那么最后再提一下也无妨。
登楼
杜甫
花近高楼伤客心
万方多难此登临
锦江春色来天地
玉垒浮云变古今
北极朝庭终不改
西山寇盗莫相侵
可怜后主还祠庙
日暮聊为梁父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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