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会上的常识

朱达志

常识这个词，辞典上的解释是“通常的知识”“普通的知识”“一般的知识”“众所周知的知识”。但其实并不尽然。许多常识实际上不普通，不一般，更不是众所周知。譬如“世界公民”托马斯·潘恩写的那本《常识》，书中许多观点莫说在其出版之初——在莱克星顿的枪声打响之后的1776年1月——并不广为人知和认同（连华盛顿、富兰克林、亚当斯这些独立战争英雄，都不太明白“只有独立才会有民主”这样的常识），即便在今天，它们仍是许多政治常识的启蒙ABC。

十一届全国人大五次会议已于3月5日开幕。这几天，参加本年度全国两会的代表委员们，正以积极的心态通过各种媒介，表达心声，传播观点，晒自己的议案或提案。其中不乏真知灼见，而大多数真知灼见实则被人反复提及，并被代表委员们多次表达的常识。譬如全国人大代表、新疆商务厅副巡视员哈丽妲·努尔买买提在自己的微博中说：为纳税人提供不分户籍、不分贫富、不分地位的教育机会，是政府的义务。这就是常识。又譬如全国人大代表、广东惠州市科协主席黄细花在提出“把法定结婚年龄降到18周岁”而引发网友热议后，对媒体表示，一些网友其实误会其意思了，她只是希望“把是否早结婚的权利交给民众”。这也是常识。

但其间也不乏一些悖逆基本常识的观点和主张。仅就医改这个“永恒话题”而言。全国人大代表、杭州娃哈哈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宗庆后透过媒体建议，国家应对公立医院医务人员按照公务员的工资水平实行全包，明确医疗卫生属公益性事业，大幅提高对医疗卫生的投入。这些观点和主张其实犯了三个常识性错误：公共卫生属公益事业，但医疗却不尽然；公立医院仍属企业，其员工并非公务人员；确保医疗卫生的公益性，不能靠单纯的大幅度投入扶持公立医疗机构，而要把着力点放在公共卫生保障体系建设上，让民众直接受益。

宗庆后作为著名的民营企业家，难道不明白市场才是资源配置的最有效手段这一简单常识？他难道不明白，卫生体系的建设维护、医疗资源的合理分配和医疗机构的资本配置，这是三个不同层面的概念和问题？一提起确保卫生事业的公益性，有人就把它等同于医疗事业的公益性，甚至等同于政府出资办医院——如果有这些“糊涂认识”的人皆为卫生行政部门和公立医院体制内人士，或是那些被种种偏见和欺骗性言说遮蔽了认知的一般民众，倒还可以理解或者说情有可原；但偏偏是宗庆后这样成功的民营企业家，就让人殊难理解了。

比较而言，反倒是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在这个问题上显得更清醒。黄洁夫明确表示不认可当下医卫乱象是所谓“过度市场化”的结果，他认为“以前并没有搞过市场化”。这应该是尊重常识的说法。绝大部分医疗资源都集中到了大型公立医院，绝大部分卫生投入都拿去办了大型公立医院，这算什么市场化，又遑论“过度市场化”？存在于公立医院及其相关人员中的那些形形色色的反市场做法，怎么到了某些人眼里，却变成“过度市场化”了？

歌德有言：常识必须不断重复，因为谬论也在不断被宣讲。两会其实是个大论坛，宣讲并不断重复常识，应成为它的一大功能。

晶报 20120307 http://jb.sznews.com/html/2012-03/07/content_1952865.htm